我回顧自己的創作過程,每一次都是在指責和謾罵中長大的,《一地雞毛》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說寫得不好,但是大家的看法有時候變得比我還快,一年之后就有人開始說不錯,還給我扣了一個“新寫實”的帽子。《故鄉面和花朵》出來了,所有的人都說,全中國看這個作品的不會超過10人,看懂的不會超過3人,但我現在收到的論文有250多篇,他們不但看懂了,而且寫得還很深刻。《手機》和《我叫劉躍進》小說與電影前后腳出來,他們又覺得我投降于影視。“轉身”對我而言,更像一種慣性,是這些作品本身要轉身。寫作對我來講,是一種自我治療的途徑。
“U盤把我們生活中許多內容都藏在里面,肯定會有些秘密,而U盤恰恰是容易丟失的”
廣州日報記者:“手機”里藏的是謊言,“U盤”里藏的是人命,都涉及生活中的隱私。您為何對有“秘密”的故事感興趣?
劉震云: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對“秘密”感興趣。秘密再往前發展,有一個詞,叫“未知”。人們愛打麻將,其實并不是對麻將感興趣,而是對未知的局面感興趣。未知再往前走,會走到第三個狀態,叫不可掌控。對于劉躍進,丟了一個東西,又撿了一個東西,是不可掌控的;對于找劉躍進的人,也是不可掌控的狀態;當這兩種不可掌控的狀態碰到一起的時候,發生了化學反應,又出現了第三種不可掌控的狀態。對于未知,人們既充滿了興趣,又充滿了恐懼。
廣州日報記者:手機、U盤只是一個道具,從中您試圖挖掘什么樣的人性?
劉震云:手機的出現,極大地拉近了人們之間的距離;U盤把我們生活中許多內容都藏在里面,肯定里面會有些秘密,這些秘密過去可能藏在保險柜里、心里,在保險柜和在心里是不容易丟失的,而U盤恰恰是容易丟失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
“我們要的大片并不在于場面,而是人內心的洪流”
廣州日報記者:您的小說人物大多是平凡人,平凡人的故事為什么可以給您那么大的創作熱情?
劉震云:我也寫過一些官場的大人物,不僅寫過羊,也寫過狼,《我叫劉躍進》是把羊和狼拉到一起。小林、劉躍進他們都有一個最大的特點:他們思考問題的角度、思維邏輯特別像狼,每天關心的全是跟自己沒有關系的大事,比如布什會不會下臺,下一屆美國總統是不是希拉里,八國首腦會議什么的。劉躍進去菜市場,跟小販討價還價,為兩分錢吵得好像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其實這兩分錢掉在地上也不見得會去撿。這種小人物身上的有趣特點跟世界是小和大的關系。
廣州日報記者:《一地雞毛》、《手機》、《我叫劉躍進》等都與影視發生了關系,您自己如何看待文本和影視之間的關系?如何理解“作家電影”這個概念?
劉震云:小說被改成電影,對小說而言,無所謂好壞。喜歡看小說的人看小說,喜歡看電影的人覺得電影更過癮,互不妨礙。所以,我不同意有人說小說被改成電影,就破壞了小說。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法國人曾提出過“作家電影”,主要探討人的意識、潛意識,拍出來的電影非常晦澀。我們針對中國電影內容缺失的局面,提出“作家電影”。其實我們要的大片并不在于場面,而是人內心的洪流。
從《一地雞毛》到《手機》,作家劉震云的小說一向以藏而不露的幽默形態出現。王朔曾經說過:劉震云是當代小說家里,對我真正能夠構成威脅的一位。怎么對王朔構成威脅了?對于記者這個提問,他同樣以不動聲色的幽默回答:“其實,對我構成威脅的是王朔。那是他的一種幽默,我是不敢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