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嚴家炎先生的一套自選文集由人民日報出版社出版。在書的開篇,嚴家炎表明自己畢生奉行的信條時說出這樣一句話:“文學是癡情者的事業。”當時,他已81歲,對文學依舊矢志不渝,一片癡情,令人敬佩。
2014年8月,在中國現代文學館一間小小的會議室里,“嚴家炎先生藏書及文物捐贈儀式”舉行。他陸續將自己的近萬冊藏書和書房家具、名人字畫等捐贈給 了中國現代文學館。他的夫人盧曉蓉說:“嚴先生視書如命,他寧可‘居無室’,也要把書奉為‘座上賓’。” 據說嚴家炎家有7個“頂天立地”的大書柜,還有 幾個壁柜,加上地下儲物間,全都堆滿了書。盧曉蓉說,他們就像生活在書城書庫里一樣,吃飯只能在茶幾上。“他是個典型的書癡,每天手不釋卷,手不離筆,只 有吃飯睡覺的時候才不得已地放下。”這真應了“癡情”二字了。嚴家炎讀書有邊讀邊做“眉批”的習慣,所捐這些書上若有眉批,無疑另有一種價值,因為后學晚 輩可以清晰地看到老一輩學者是如何閱讀和研究的。
嚴家炎早慧,早年就讀于上海吳淞中學時,因酷愛文學,便與八九個同學一道組成文學小 組,讀左翼文學,并相信要到群眾中去,向往火熱的斗爭生活。他違背家里的愿望,報考華東人民革命大學,先后參加過淮南淮北四期土改,有6年時間在革命實踐 中鍛煉成長。1956年,嚴家炎得益于周總理“向科學進軍”的號召,考取北京大學中文系文藝理論方向的四年制副博士研究生,學成后留校任教,這一教就是近 60年。直至今年,嚴家炎仍然是北京大學中文系資深教授。
在北京大學中文系,嚴家炎有“嚴加嚴”的雅號,這是如今老中青三代學人都公認 的尊稱。其實,嚴家炎嚴于律己,寬厚待人;嚴于學術與思想品格,于日常生活,他很是親切隨意。若你看到他欣然一笑時那純真的表情,就會知道這是一個善良真 誠到骨子里的人。嚴家炎對學術的“嚴”,基于他追求真理的堅定品性,這是貫穿他一生的治學精神。
嚴家炎做人做文認真嚴謹,一絲不茍,尤 其是材料功夫十分了得。他說,他做學問,會“抓住閱讀中發現的一些可疑之處,緊追不舍,盡可能充分占有相關材料,深入開掘,最終獲得成果”。他重視以材料 服人,在學界中有口皆碑。2006年,嚴家炎還以《考辨與析疑》為題出版了一部專著,可見其用心用力之處。
嚴家炎在學術上嶄露頭角,始 于他對《創業史》中的“中間人物”的評價,那一年他剛滿28歲。1961年,他在《文學評論》第三期上發表《談〈創業史〉中梁三老漢的形象》。當時,所有 評論都聚焦于梁生寶這樣的“社會主義新人”,給予高度而熱烈的評價;嚴家炎卻認為梁三老漢這種“中間人物”更具有時代的真實性,“雖然不屬于正面英雄形象 之列,但卻具有巨大的社會意義和特有的藝術價值”,是“全書中一個最有深度的、概括了相當深廣的社會歷史內容的人物”。在當時,這種觀點可以說具有相當的 超前性。嚴家炎看出梁生寶這種人物形象是應社會主義時代要求表達歷史先進性的理想化人物,其存在有歷史合理性和必要性,但難免有概念化之嫌。他強調“中間 人物”的藝術價值,也是包含著他對文學的癡情,因為癡情,便容不得做假作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