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偉在管護樹木。
本報記者 張 棖攝
孫旭宏在密切監測水量信息。
本報記者 張 棖攝
楊波在使用定位儀器標記封育區節點。
本報記者 張 棖攝
杜維倫在運送稻草,準備制作草方格。
受訪者供圖
巴彥淖爾市磴口縣河套灌區。
新華社記者 彭 源攝
跟隨九曲黃河,走進位于祖國北疆、黃河“幾”字彎頂部的內蒙古巴彥淖爾。這里既有綿延不絕的陰山山脈,也有樹木高聳的“三北”防護林;既有沃野千里的河套灌區,也有天藍湖碧的烏梁素海;既有遼闊蒼茫的烏拉特草原,也有黃沙無言的烏蘭布和沙漠;這里既蘊藏著集山水林田湖草沙于一體的綠色奇跡,也擔負著筑牢我國北方重要生態安全屏障的重任。
日前,記者來到巴彥淖爾,采訪了數名在當地不同崗位上守護綠色的年輕人,他們中有人在烏蘭布和沙漠中治沙管護,有人在河套平原上植樹造林,有人則為烏梁素海生態補水堅守一方。憑著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如今,正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身于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和系統治理中,為筑牢我國北方重要生態安全屏障奉獻著青春力量。
“我的工作就是要保障這些固沙工程按技術標準做到位”
6月中旬,從烏蘭布和沙漠東緣的巴彥淖爾市磴口縣縣城出發,目之所及,并未見到想象中的漫天飛沙,而是大片大片的綠色,有梭梭、花棒、檸條和楊柴……各類植物一簇簇、一叢叢,鑲嵌于黃沙之中。
“過去磴口縣縣城西邊就是大片大片的沙地,如今即便向西走20多公里,也看不到一處明沙。”磴口縣防沙林林業管護中心工作人員楊波告訴記者。
出生于1985年的楊波,是土生土長的磴口人。在他記憶中,小時候的天似乎都是黃的,三天一大風,黃沙到處舞,大量黃沙堆積在土坯房后,有時甚至不用梯子,便能踩著沙子走上房頂。
為此,大學時期他學習了園林專業,希望能對家鄉有所貢獻。2007年,楊波進入磴口縣林草系統工作,起初主要從事固沙工程的質量把關與監管。“隨著國家對防沙治沙的重視,越來越多的社會力量參與到治沙之中,我的工作就是要保障這些固沙工程按技術標準做到位。”楊波走到一大片草方格固沙帶旁,告訴記者,“柴草要壓入沙內多深、露出地面多少距離等都是有標準的。如果技術把關不到位,草方格的保存時效就會大大縮短。”
2010年,當地開展封育工程,對開展飛播治理的沙漠區域進行封育自然恢復。楊波和同事們需要手持定位儀器,在沙漠中徒步行進,對封育區節點進行標記,后期施工隊伍會根據標記搭建圍欄進行封育。沙漠里行走十分不便,遇到沙丘只能翻越,夜晚照明靠手電和月光,“在沙漠里全靠定位儀辨識方向,否則很容易迷路,我們一般得忙活到晚上七八點,我最晚一次到晚上10點才走出沙漠,一年得有半年在沙漠里。”楊波笑道,這些工作他一干就是七八年。
2018年后,楊波除了參與日常的治沙技術指導以及辦公室工作外,更多的重心轉移到了協調管護工作上。“俗話說‘三分種,七分養’,我們中心范圍內有國家級重點公益林16.6萬畝,一定要把這些樹管好、撫育好。”楊波說。
2020年,當地一家種植梭梭接種肉蓯蓉的企業,超越其承包范圍拉沙取土破壞植被。管護人員發現后報告給管護中心,楊波立刻趕到現場,用定位儀標記坐標確定破壞范圍,并拍照記錄。“沙漠的生態環境十分脆弱,植被破壞后裸露的沙丘,極可能發展為可移動沙丘。”楊波說,隨后他們向相關執法機構報案,督促涉事企業恢復植被,“下一步,我們將加大管護力度,保護好我們的防沙林。”
說話間,驅車前行已20多公里,記者來到了劉拐沙頭,烏蘭布和沙漠與黃河在此“握手”。劉拐沙頭管護站周邊,鋪滿了大片大片的草方格,梭梭在其中茁壯生長。在這里,記者遇到了29歲的管護隊副隊長杜維倫,他已在這里工作了9年。
管護站幾名管護員共同負責19萬畝梭梭林的管護,每天杜維倫都要開車巡護四五趟,查看是否有林木被破壞、是否有違規拉沙取土、是否出現火情或病蟲害等,一天就要巡護五六十公里。“每年春秋防火季巡護尤其重要,我們要沿公路不停巡視,杜絕有人吸煙、燒烤、扔垃圾等,沙漠里長出這些梭梭不容易啊。”杜維倫說。
管護站后,有一座高達20多米的鐵制了望塔,從遠處看,了望塔似乎并不高,可當記者跟隨杜維倫攀登狹窄的扶梯走到一半時,呼嘯的北風,高聳的塔身,令記者有些卻步,不敢再往上走。
而杜維倫每天只要一有時間便會上塔了望,拿起望遠鏡觀察情況,“每天爬上爬下也不覺得怕,早習慣了,看到前人栽種的梭梭越長越好,心里就越高興,也促使我要更好地保護這片土地。”杜維倫在塔上指著不遠處告訴記者,“這一大片就是我們今年新栽種的梭梭林。”除了日常管護,今年杜維倫還和所有管護人員一起栽種了600多畝的梭梭、花棒和沙拐棗。
如今,經過幾十年來持之以恒的生態治理,烏蘭布和沙漠呈現“整體好轉、改善加速”的良好態勢。“我想繼續堅守在這里,守好這些梭梭,讓烏蘭布和沙漠綠起來。”杜維倫說。
“看著這些樹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
行車駛出京藏高速出口,來到巴彥淖爾市臨河區城郊,映入眼簾的便是天藍水碧的臨河鏡湖濕地公園,陽光灑在水面如鏡的鏡湖之上,波光粼粼,兩岸樹木茂盛,游人穿行其間、嬉戲玩鬧。
巴彥淖爾市林草局臨河區分局鏡湖養護中心主任王永偉,對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充滿了感情。王永偉是一名退役軍人,2016年轉業后回到臨河區。“剛回來的第一年在區林業工作站工作,負責包聯鄉鎮植樹造林,可我當時兩眼一抹黑,只能多學多做多問。”王永偉回憶。
于是,他查閱書本資料、請教老師傅,先認樹種,再學技術。“以前覺得種樹能有多難?后來發現種樹也有技術標準,比如種楊柳要深一些,種灌木要淺一些,鹽堿地得種耐鹽堿的紅柳、紫穗槐和沙棗,沙化地得種梭梭和楊柴,種樹門道可不少。”王永偉笑道。經過一年多的認真學習實踐,王永偉和同事們種植了1000多畝的林地,也對植樹造林的技術有所掌握。
2017年9月,王永偉來到鏡湖管護隊工作,負責鏡湖及周邊主要交通干道8000多畝土地的綠化養護工作,同時包聯3個鄉鎮的造林工作。“日常養護工作就是澆水、除草、施肥、修剪以及病蟲害防治等,基本每天都得在綠化路線上來回巡護。”王永偉介紹。
本以為對植樹造林已頗有心得的他,卻在2020年遇到了挫折。那時,當地的治召線公路兩側綠化的樹木交由鏡湖養護中心負責養護。沒想到,十分用心養護的樹木,不到兩年,長勢不僅不旺盛,反倒不斷出現死亡。“當時心里可著急了,晚上也睡不好,每天去路兩邊看,想找出究竟哪里出了問題。”王永偉回憶道。
最終經過尋找專家、多方查證,王永偉和同事們發現是土地和樹種的問題,該公路兩側屬于重鹽堿地,而起初種植的垂柳和新疆楊只是稍耐鹽堿,長大后扎根到深處,便被重鹽堿腐蝕而死。“隨后我們換種更耐鹽堿的紫穗槐和沙棗,搭配有機肥,改善立地條件,之后我便天天去守著,直到小樹發芽、越長越高,心里懸著的心才放下。”王永偉笑道,如今該公路兩旁的樹木成活率已超過90%。
在農忙時節,不少管護工人回家務農,而在鏡湖后有1000多畝沙化土地的植被需要維護,王永偉便和同事們24小時輪班,晚上住帳篷,白天忙澆水。“這里的每棵樹都屬于‘三北’防護林的一部分,沙地得多澆幾趟水。看著這些樹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王永偉感嘆,“如今樹多了、生態好了,刮風也少了,刺猬、兔子等動物也多了起來。”
時代發展對于種樹的要求也越來越高,王永偉表示,要多學習新的林業知識和模式,多走出去擴大眼界,提升專業知識。“我愛人笑我現在出去旅游,到哪里都是先看樹,咱們河套平原耕地多,如今能種樹的地方基本都種滿了,現在我們的目標就是盡量在立地條件差的地方爭取種活,保護好農田和‘三北’防護林。”王永偉語氣堅定。
“看到烏梁素海的生態越來越好,感覺自己的堅守都值得了”
從臨河區出發,沿著河套灌區一路向東行駛,兩個多小時后,記者來到了位于烏拉特前旗的內蒙古河套灌區水利發展中心義長分中心蘇獨龍河揚水站。烏梁素海這顆地處黃河“幾”字彎頂部的“塞外明珠”,天藍水碧、蘆葦搖蕩、百鳥競翔,撲面而來盡是水草的自然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29歲的劉俊琦和34歲的孫旭宏,在地處烏梁素海北側的蘇獨龍河揚水站一同堅守著。“河套灌區的地勢一般是西高東低,水流自然進入烏梁素海,但這里卻是北低南高,落差在兩三米,導致渠水無法自然流入烏梁素海,水體循環慢,水質變差,極易滋生黃藻。這便需要建立揚水站連接渠道,進行生態補水。”孫旭宏告訴記者。
“我們一般是在每年的灌溉間歇期進行補水,還會將黃河分凌水和汛期水排入烏梁素海,既做好了黃河防凌防汛工作,又對烏梁素海實現了生態補水。”劉俊琦介紹。據悉,烏梁素海平均庫容為4億立方米,而每年整個河套灌區向烏梁素海排水達6億立方米,加之每年分配的生態補水量,相當于每年都會將烏梁素海的水至少“置換”一次。
當生態環境部門監測到相關區域水質有變化波動,便會將預警發往內蒙古河套灌區水利發展中心,再由中心調度,開啟精準化生態補水,將水補充到相應站點。“去年夏天,我們這里有很小一片水域因為高溫富營養化,導致黃藻滋生,預警后中心立刻進行調度補水,補了十幾天后水域就恢復如初。”孫旭宏告訴記者。
蘇獨龍河揚水站位置偏僻,距離最近的村莊有10多公里,條件十分艱苦。“剛建站時,周邊一個人都沒有,有電但沒網、沒信號,通信聯絡十分不便,經常得開車到12公里外的供水段去拉水、取飯,條件很艱苦。”劉俊琦回憶。
2021年夏季的一天晚上,風雨大作,水位線不斷上漲。劉俊琦和孫旭宏正在水泵房值班,那時揚水站宿舍還未建好,兩人只能住在臨時板房車內。“當時風很大,感覺板房車都要被吹到河里了。而且一打雷,水泵就跳閘,我們就得趕快跑去恢復,雷電交加,雨衣和雨傘根本沒用,我們渾身都濕透了。”孫旭宏告訴記者。“如果10分鐘內水泵不恢復工作,洪水就很可能淹沒兩側農田,我們一整晚根本不敢睡。”回憶那晚的經歷,劉俊琦印象深刻。
如今,隨著工作經驗增多,兩人工作也越發得心應手。此外,中心專門搭建了專用無線移動網絡提供網絡與通信,水管也接通了,生活條件大幅改善。
“我們回家路程較遠,所以平時住在站里,周末才回去。要是有補水任務,一連二三十天都回不去。”孫旭宏說,“媳婦老抱怨我是‘云養娃’,我確實心有愧疚,可看到烏梁素海的生態越來越好,感覺自己的堅守都值得了。”
如今,經過當地多年來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和修復,烏梁素海流域生態環境持續好轉,湖區水質由曾經的劣Ⅴ類提高到整體Ⅴ類,湖心斷面水質達到了Ⅳ類,水生態環境穩中向好,生物多樣性持續恢復,治理工作取得了階段性成效。
版式設計:汪哲平
《 人民日報 》( 2023年07月23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