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士魁家的房屋處在一排三五戶人家十多間房子正中,因為仍是地主老父親舊社會遺留下來的,相對而言比較排場堅固,沒有山里人房子那種簡陋破敗的特點。顏學恕走至近前時,我簡單說了一句:“就是這一家。”他好象沒有什么興趣,走上前去只和兩位屋主人熱情地打了個招呼,沒有走進門里去。在鄒本興家時,他和魏揚青也只是到處 看了看,并沒有和主人多談什么話。尤其是顏學恕,眼睛可謂十分地“毒”。我們幾個第一次逛縣城街道,從東頭到西頭再回到縣委走了一個來回,回來后他就說鎮安縣城有兩個最漂亮的女人,并說出在哪個店里或門前。我想了想確實如此,只是自己過去沒有注意。他這天去了換老婆的兩個家庭看看,也只是把屋主人瞅了一眼,就知道賈平凹小說里寫的兩對夫妻根本與他們無關,因而沒有必要徒費功夫去探索他們各自的內心世界和性格特點。
可是,在黨支部書記鄧富山家吃飯的時候,顏學恕的眼睛卻頓時亮了。魏揚青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看不清楚特別注視的目光。顏學恕可是十分明顯地注視起了女主人陳鳳英,看著她大步流星走出走進,手腳麻利地炒菜做飯,聽著她高喉嚨大嗓門地吆吆喝喝,還主動和她搭話聊天,顯得十分活躍。賈平凹悄悄告訴我:“顏大導演入戲了。”我不知道賈平凹是否告訴了顏學恕,小說里的煙峰就是照著陳鳳英性格特點寫的。但是顏大導演已經反復熟讀了《雞窩洼人家》之后,一定能夠把此時看到的陳鳳英,與小說里的煙峰對上號。后來我看到《野山》果然如此,女主人公桂蘭的神態、裝扮,甚至稍微過肩的發型,完全就是陳鳳英的模樣。可惜這一切陳鳳英一直都不知道,十多年前已因病去世,永遠都不可能再知道了。
午飯后在結子公社農科站的采風活動就全部結束,由于顏學恕說在楊家洼看不到層巒疊嶂的遠山風景,又考慮到離公路較遠不通電等因素,我建議是不是沿公路往山頂方向走走,爭取在云鎮區范圍內找一塊與楊家洼類似的地方,為將來選擇拍攝地提供參考。賈平凹說,上一次我沿公路上去過,山越高特色越明顯。時間尚早,顏學恕表示贊成。于是,汽車開出溝后右轉彎,再次直朝小木嶺方向駛去。路過云鎮街道時,顏學恕讓停下來,沿著前街后街轉了一圈兒。我和賈平凹陪著,把對賈平凹講過的有關云蓋寺的歷史,嘮嘮叨叨地重述了一遍。因為正當盛夏,看不到賈平凹在《臘月·正月》中反復寫到的“冬晨霧蓋鎮”景象,在顏學恕頭腦里沒有留下深刻印象,因而在電影《野山》中從未出現過這種深山老林特有的景色。倒是云鎮街道兩邊的木板鋪面和前街的青石板路,在拍攝的白塔鎮上專門有一節鏡頭。我到 過米糧區機關所在地白塔鎮,那時并沒有形成集市,只有幾戶人家和區級機關扭七裂八座落在河邊,根本不像云鎮那樣有成型的街道,更沒有石條街道和木板鋪面那些東西。
隨后,我們又跟上次陪賈平凹那樣驅車直到小木嶺山頂埡口,都沒有看到能夠代替結子公社農科站楊家洼的地方。在汽車轉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思考還有哪些地方可去,想將來的電影外景盡量能夠在云鎮區范圍內拍攝。過了云鎮街道下行至云鎮公社與結子公社交界的巖灣大隊時,我說從前邊岔路口可以拐去雙廟公社,我參加過修那條公路的大會戰,路線大多從半山腰繞來繞去,然后通過山頂,站在公路上能夠看得到遠山,或許有那種層巒疊嶂的感覺。賈平凹說時間還早,那就去看看。顏學恕戴著蛤蟆鏡坐在前排副駕駛位上,先是未置可否,隨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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